他说到最后时，头上已是青筋暴起，脸上的肌肉似是扭曲一般，直让人感到他的怒气似乎就要喷薄而出。

“你放肆！”苏溪霍地站起身来，她一把将那乌木椅掀翻，嘴唇微动，差点就要冲过来。

“卑职句句属实，即便是少夫人你加罪于我，我崔弩也仍然是这番话，一字不会改！”崔弩头上的青筋还未消去，大声道。

“加罪于你？”苏溪征仲地大笑出来，“如今是什么时候我加罪于你？”她言中之意再明显不过，如今的侯府，稍有风吹草动都可倾覆，岌岌可萎时，还谈什么加罪与否。但她并未说出来，然而那本来白皙的面孔此刻苍白地如同透明一般，但她的笑并非假意，此刻她整个人似是不可遏制一般，连单薄的肩也随着她的大笑在颤抖着。

日光本来由那庭中的槐树遮挡着，只能见到从树叶细缝中投来的缕缕亮意，但此刻不知是时辰转换，还是树随风而动，苏溪步下石阶时，迎面便是刺眼的日光。

她自然而然地用手挡着那光芒，直走到崔弩身前，她退脚步。

“我知道你的意思，不过是不愿祸起萧墙。”她似乎恢复了平静，转了头道，“我问心无愧。”她说着，忽而笑道，“但，我不懂你崔将军为何对我如此怀恨，不说别的，只说凭我一人，能干涉的了什么呢？”

“夫人真不是平钞子，居然在听完卑职那番话之后，可以如此平静，如此淡然！”崔弩的话微带停顿，他饱含讽刺地看着眼前的苏溪，眼中除去不屑，似乎什么也不存在了。

“既然说到这儿了，我可与你崔将军直说罢。”苏溪错目道，“即便是我要解释，也不是对你解释，况且我是什么人，在你崔弩将军眼中是什么样的人，从来不是我看重的罢。”她似笑非笑地回过身去，只听崔弩道，“那么少夫人，你不怕少侯爷也这么看你么？”

苏溪的步子渐缓，终于吐……

“你是没留意卑职的话，还是装作听不到？”崔弩这次似乎是真的不解，他果然是在询问着。

“什么话？”苏溪冷冷问道。

“我刚才说的，最后一句，也是激怒你的那一句！”崔弩这日似乎胆大包天一般，竟然连这样的话也道了出来。

“这些无谓的事，本就……”苏溪话未说完，便听得一声极为明显的叹息声，而崔弩将腰间佩刀取下，又重新握在手掌中。

“少夫人，你以为自己藏得天衣无缝么？”崔弩再次用皂靴摩挲着石子，只是这次，他看着苏溪，说道。

“崔将军，你是武将，有话当直言。”苏溪重看他，朗朗而言。

“好！”崔弩将那佩刀重新悬在腰间，抬了头，直视着苏溪，道：“漓州秦府，不知少夫人是否记得？”

苏溪沉默了片刻，看到崔弩那自得中怒意不减的神情时，她的目光竟平静地可怖。

“漓州……”她默然开口，崔弩的声音奇高无比，倏然将她的话打断。

“甫桦山！不是赵客山庄！”他连连两声，上前一步，厉声道，“难道少夫人要告诉卑职，你不记得了？”

甫桦山，哪里会不记得？

那山高耸入云，却同样极高极缓，山间瑰丽无比，流水天成，飞扬直下。

那山中，尚有疗伤奇药，名为九柳。

世人皆知，九柳于体内创伤有奇效，却只能于采摘半个时辰内发挥药效，否则仅为枯叶。

那九柳，虽负盛名，却只是可望而不可即。

……

苏溪的眸子沉静地出奇，她也似乎没有在意，却又不像凝神沉思。

崔弩到了嘴边的话却也没有说出，同样地，他在这份沉静中，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份……

半晌，苏溪开口打破了沉默。

“多谢你言明！”她说道。

崔弩一怔，愕然瞧着她，眼中浊然，却不减激动。

“我看低了你，也看低了你的忠心……”苏溪全不似在同一名偏执而无礼的家将讲话，她微笑着，容色近乎透明，而目中平静如常。

崔弩迟疑着，后退一步。

苏溪没有再看他，她转了身，手碰到书房那门时，她退下来，背对着崔弩，道：“从你的角度来看，我的确不怎么样。”

“卑职哪里敢对少夫人有所评判？”崔弩语声强硬，虽然苏溪的平静令他不安，但那胸腔中的怒火驱使着他脱口而出。

苏溪略微偏转了身子，她敛起就要散下的月白飘带，摇头道：“倪青门的事情，是少侯爷改变了心意，并不是我恶意误导。”她说得淡然，而话音停顿之时，崔弩刚要贸然以那不屑的语气接话，却听得一声突如其来的厉喝……

伴随着砰地一声响，苏溪单脚将那书房门踢开，她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，霍地转过身来，倏地扬起右手，下颚微抬，似笑非笑地指着崔弩。

她的表情骤变，直令崔弩就要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。

他愤怒而无可奈何地盯着苏溪的双眸，似乎她是十恶不赦之人，似乎她是敌人一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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