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云舒留下来，甘柿林悬着的心并没有落下，反而比以前更零乱。他答应过郦云舒，要离婚与她在一起，但当真的去做这件事时，又感到何其难也。妻子没有错，错在于他，何况许多与婚姻搅缠在一起的东西让他开不了口。

说到底席苇是他的结发妻。从他房无一间床无一张，孤身一人来到落凫市的那一天起，这个女人就把她的一切与他捆绑在一起，现在他有了出头之日就把她抛下，周围的人会怎么看待呢？这时候又是岳丈刚刚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时候，刚退下来自己就要与他的女儿离婚，岳丈又会怎么想呢？当初他从省会来落凫市娶了席苇，不能说是冲着席副市长的地位和家庭，但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些呢？他又何尝不是借助他的这块地抽枝冒芽呢？最让他难开口的是妻子不能生育这件事，一个女人遇到这种事是一生最痛的事，在她最痛的时候，他不是站在她身边而是与她离婚，无疑如落井下石，他背负不起道义上的谴责。

答应离婚后，他问过自己真的要走这一步吗？是他自己已经厌恶这个家庭，与妻子不能相处，非要从城堡里冲出来换个新天地吗？似乎没有到这个程度。席苇不是他一生寻寻觅觅要寻找的那个人，他冥冥还在等待，但也是能凑合过日子的。中国有多少这种凑合的婚姻和凑合的家庭，都是这样过来的。如果没有遇到郦云舒没有跳出婚姻看家庭，这样的婚姻无所谓幸福，也无所谓不幸福。难道是郦云舒让他陷进女人的温柔和甜蜜不能自拔，觉得离开了她，自己今后的生活将凄凄惨惨痛苦万分吗？似乎也没有到这个程度。

郦云舒给他的体贴和照顾，让他获得男人的尊严和满足，她成为他心里的一道彩虹，总那么赏心悦目地挂在他的生活里。但他又清楚并不是生活在真空里，完全为他的爱情为他的婚姻什么都能丢下，他的爱情和婚姻终要建立在他的事业上，他能为事业冷落感情忽视婚姻，但决不会只为美满的婚姻，让事业处于一事无成状态。

他知道彩虹不能永远挂在太空里，却感觉到没有那道彩虹，他的生活就会在黑暗里。郦云舒给他的不是诱惑，也不是生命里需要的水和空气。两人女人给他的是两种生活两种感觉两种需求，他在平衡的稳定里找到一种幸福。然而幸福是短暂的，他必须在两者之中作出选择。

真的把妻子丢下去选择郦云舒了，却感觉没有毅然决然的坚定。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已经给郦云舒的承诺，更不知道怎么向妻子开口讲离婚这件事。两个女人此刻都站在他面前，都神情凝重，都面带微笑，走进这个女人，想到的是那个女人；当回头看到这个女人，他的脑海里盘桓的是那个女人的音容笑貌。他被撕扯着弄得夜夜失眠。

有次开会时他坐在主席台上不停地打哈欠。付雪趁倒茶递给他一个纸团，打开一看上面写着：为？消得人憔悴？他不知道为什么把“伊”换成“？”，会议结束把她叫到办公室。

她笑着说是不是“那件事”把你消得人憔悴？他装着模糊问哪件事？付雪说近几天见郦云舒眼睛黑了几圈，想必是整夜整夜失眠。想想也怪可怜，家庭没有了女儿也要走了，一个人孤苦伶仃又没有住处，这样跟着你更不知道何时会有个结局。显然付雪指的是对郦云舒的离婚承诺。

甘柿林只是唉声叹气。付雪说你是男人消得人憔悴无所谓，她是女人不能总让她这样憔悴，将来人比黄花瘦，谁还会娶她？他刚刚把离婚这件事在心里稍稍放平，付雪一提醒，又变得焦躁起来。

甘柿林不说话，吸了一根烟摆摆手说，你回去吧我想静静。把付雪撵了出去。

席苇到杭州挂职后，每天都在固定时间给甘柿林通电话，成了两人约定的节目。在妻子唠唠叨叨的倾诉中，甘柿林感觉到妻子对他感情在加深，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比以前有所密切。

这让甘柿林更感到压力。他对郦云舒有离婚的承诺，害怕这样下去，妻子越来越不愿离开他，他们的离婚将更加艰难。在与妻子的通话时，他尽量把自己压抑下来，放淡语气，给席苇不冷不热或冰冷的感觉，让她有个心理预期，一旦有一天他把离婚的事情提出来，不至于对她打击太大承受不了。

他看过心灵鸡汤之类的书，说两性的感情就像一堆燃烧的柴火，都往火里加柴，火越烧越旺感情也越来越深，反之，在感情出现危机时，你去一根柴他减一根柴，火就渐渐微弱感情也渐渐疏离，直到两人分道扬镳。

现在他有了与妻子离婚的打算，就不能往妻子的火堆里加柴，让妻子燃烧起来。妻子打电话给他，他找各种理由推脱，在推脱三次后，关闭了手机。躺在床上却不能入睡，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过分，又重新把手机打开。

在开机的同时，妻子的电话跟了进来。她说不停地打你的电话，一直是关机，害怕你有什么三长两短，不间断给你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，甚至打电话给妈妈，让到家里看看你究竟怎么了。

甘柿林撒谎说手机没有了电。两人通话时，他懒懒地有一句没一句应付，她听出语气里的异样，问你是不是不舒服了？他没法回答，继续撒谎说好像有点。她又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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