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风左右至，闲坐山亭西。

献玉百无聊赖，嘴里叼着一根茅草，靠着梁柱坐在竹栏杆上。这几日，已将竹里馆逛遍，几间竹屋、两间鸽棚、一座山亭，余下便是漫山遍野竹木鸟兽。天地静谧，一片竹叶落在地上都能听见。龙七在宣纸上挥毫泼墨的沙沙声亦能听见。

食罢早点，不错，依然是艇仔粥。龙七在亭中兴致勃勃地笔走龙蛇，哑伯自昨日便无踪影，她闲得发慌，把玩着草尾巴，“忙什么？”

“婚事。”龙七粲然一笑，他已迫不及待地想将她娶进门。

“哦……”献玉知趣又不甘心地拉长尾音，这是顶重要之事。七哥怕惹出事端，多生枝节，不许她出苍山体察民情。真真比先前待在栖彩楼还要闷，再待下去保不齐要爆炸。

见她欲言又止，龙七放下笔，过来搂她入怀，温柔又宠溺，“我知玉儿不惯此处清静，且忍耐几日。七哥很快便忙完了。”

依龙七之意，此去落沙岛便是长居，不说婚事操办，便是将商行锁事安排得当也煞费工夫。被龙七圈在怀里，铺天盖地的草木香让她心猿意马，迷迷胡胡地点头，任由他的下巴抵在额前厮摩，微疼酥麻地让她莫名留恋，几欲沉沦。

此刻她便想着二人父母俱去，不若拜个天地、夫妻对拜一番送入洞房得了，搞那么些劳什子作甚。

咳！咳！咳！彩娘在亭外三声轻咳。

乍见外人，献玉脸忽地绯红，忙从龙七怀中闪出，手却被龙七紧紧牵着，“来得正好，我与玉儿的婚事还劳彩娘费心。”

“我说窗前喜鹊叫得欢，原是有大喜事。”

“照此操办即可。”龙七将方才写的一摞纸交与她。

彩娘略扫一眼宴请名录，徐长风马浪名列一二，再往下翻去，敢情七爷是将南海各帮有头脸的人物尽数请遍。问世间情为何物，可让人改头换面，往日低调得似不存于人世，今日高调得恨不能天下皆知。

“彩娘从哪条道上山的？”自栖彩楼上山必经山亭，而彩娘从竹屋而来。献玉甚觉蹊跷，一时倒忘了尴尬。

彩娘不便作答，待龙七示下。

“走，送彩娘下山。”龙七拉着她。

三人行至火房暗间，屋内散放着些许木柴杂物，看上去是间普通柴房。彩娘在柴堆里捡了根烧火棍，在墙砖上敲了三下，土墙缓缓移开，开出一扇门来。

这荒僻之处，还弄得如此玄乎，便是有贼也上不来，也不知藏了多少宝贝在此处，值得如此阵仗。献玉大步跨入室内，一眼望去，再也迈不动步。

百尺见方的密室里，被数颗明珠照得亮如白昼，室内密密麻麻地立着青竹槅架，架上堆满卷宗，每份卷宗上写着标牌，“都是什么？”

“鸡毛狗碎之事。”龙七笑答，穿过槅架，至一堵青砖墙前，将壁上的明珠按了下去，墙体无声地朝两旁推开，一人高三人宽的密道显露在前。

“直通栖彩楼？”

“一柱香之距。”

她万万没想到，苍山真有下山的捷径。甩开龙七的手，抢在最前一边走，一边埋怨这几日脑子不灵光。前几日彩娘来得那样快，她竟没多想。更令她意外的是，行了不多会儿，还有一个分岔口，忍不住揶揄，“狡兔三窟，七哥属兔的？”

彩娘偷眼瞧着，龙七不但不恼，反而顺着她的话笑道，“改日命人再挖一条。”言语之温柔，神态之宠溺让浸淫情场半辈子的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，略施一礼而去。

献玉见彩娘朝左侧岔口去了，即刻有了主意，撒丫子朝另一岔口跑去。密道里响起她不羁的笑声，龙七轻斥顽皮，又快步跟了上去。

不多会儿，已至密道出口，献玉拨开几根树枝，急不可待地跳了出来，周遭林木藤萝遮掩得极为隐避，若非知其奥妙，绝无发现的可能。举目望去，栖彩楼西门的小码头就在百步之外。思及她前几日身陷丛林、劈荆斩棘整得头破血流，不得不服，论心机远见，终不如七哥。

龙七钻出密道口便望见华叔的快船驶入小码头。昨日传书，今日便赶来了，莫是要来沾沾他的喜气？

郑国华不等快船在山边泊定，飞身跳上岸，急急忙忙朝密道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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